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灯下黑 > 第177章 27

Chapter  27

    周珩和程崎没有待在一起太久,  两人把事情定下来后,周珩就说要回公司,程崎应了,  又在茶室多坐了片刻。

    茶室里安静地不可思议,程崎就依靠着实木的贵妃榻,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中式窗棱。

    窗棱外隐约可见外面的风景,  微风透过半掩的缝隙溜进来,伴随着阵阵花香和青草香。

    程崎看似平定,  心里却是起起伏伏。

    他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他喜欢朝前看,  更认为与其花时间纠缠在过去的事情上,倒不如把未来规划好。

    越回头,  脚下越没勇气迈出,  过去就是当下的绊脚石,更是未来的阻碍。

    这些都是他一向认定的事,  所以即便做错了什么决定,  他也不会让自己沉浸在自我批判当中。

    但唯独有一件事,  即便他每每想起一点,  就会立刻甩头抽离出来,命令自己不能陷入,可他心里知道,  那件事他做的大错特错。

    十一年前的绑架案,  他其实不是毫无预感,他从一开始就有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要出事,  要搞砸。

    可他还是照办了。

    他想得比较简单,  那件事就算他不去做,  梁峰也会让别人去做,到时候还不定做得有多绝。

    由他来做,起码还可以把控,让事情不至于太极端。

    可结果,却和他以为的完全相悖。

    而类似这样的念头,也在此后几年中不断出现。

    周珩在欧洲养病期间,程崎每次去见她,也都做着同样的挣扎。

    他想,如果他不来,就此抽身,那这件事就与他无关了。

    可这样的想法从未成形,就被推翻。

    因为他知道,他不来,梁峰也会安排其他的人来,而他来了,起码还可以从中干预。

    然而事实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他当时的想法有多幼稚。

    他在梁峰面前到底是稚嫩的。

    梁峰知道他在做小动作,却当作不知道,也不在意,因为梁峰要的从来就是大方向的“正确”。

    结果直到今天,大局仍被梁峰捏在手里。

    现在,连林曾青都被梁峰带走了。

    他去谈判过,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交换,可梁峰当然不会信,他总说,程崎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有些地方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程崎的每一个谎言,他都了然于胸。

    梁峰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程崎盯着他,没接话。

    梁峰说:“你什么都舍不得放手,在乎的人又太多了。你要做到情义两全,哪个都想保,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要一样东西,就得主动舍弃另一样,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现在都做不到,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这之后,程崎再没有争取过一个字。

    他知道多说无益,也知道摆在眼前的有两条道,一条选周珩,一条选林曾青。

    梁峰也不要他口头表态站队哪边,嘴里说出来的保证梁峰从不相信,他自有另一套逼他站队的办法。

    程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坐直了,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没几声,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事?”

    程崎“嗯”了声:“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条件随你开。”

    女人一声轻笑,无比的冷静,却又带了一点好奇,她知道,能让程崎开口的,连他都办不了,反倒要她出面的,那必然不是简单的事。

    女人心思一转,问:“跟周珩有关?”

    她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程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自嘲地笑了:“真是瞒不过你。”

    周珩一摆出来,这件事的分量立刻就翻了一倍。

    女人心中顿时有了数,也没多废话,正色道:“说吧,怎么帮,时间、地点。”

    ……

    另一边,周珩回到办公室后,只和黄锳打了个照面,就和陈叔一起离开。

    两人上了车,周珩给许景昕发了微信,交代了晚上程崎要来别墅的事,就将手机放在一边。

    陈叔开着车,见周珩一路上都脸色不佳,便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珩点头,遂轻声说了句:“梁峰刚才来公司了。”

    陈叔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梁峰?他来做什么?”

    “主要目的是和许长寻谈合作,帮长丰集团牵线,再上一个台阶。至于附加条件,我猜就是周家。”周珩将利害关系摆了出来,看上去却很平静,好像一点不着急。

    陈叔也是半晌没说话,车速也明显慢了,大约是正在想对策。

    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周珩才将看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望向后照镜:“陈叔,现在的情况算不算我爸交代的,万不得已的情况呢?”

    陈叔脸色非常难看,态度也已经明显松动了。

    周珩没着急,而是轻描淡写的继续分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猜你也想到了。现在周家虽然在我手里,可我就是个糊涂掌权人,重要的东西没有一件在我手里,核心秘密我也一概不知,这要是放在古代,我就是个没有兵权的将军,外敌来袭,我都不知道怎么调兵遣将。输,是一定的。”

    “我爸留下的东西,你不给我也不要紧,其实我现在也不想要了。我拿到了,就得去和梁峰斗,可是以我的能力,我又斗不赢他。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能走就走。至于我妈那里,我也会留出一笔钱给她。省着点花这辈子还是够用的。”

    周珩就像是交代后事一样,不紧不慢的说完这番话,随即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好似外面的事无论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了,她已经接受现实了。

    车里的气氛也一路跌到谷底,直到车子开到周家大宅,陈叔都没有吭过一声。

    车停稳后,周珩也下了车,面无表情地走进屋里。

    陈叔就跟在后面,见周珩走向台阶了,终于忍不住,将她叫住:“小姐。”

    周珩停下来,转过头,就听陈叔说:“其实先生给过我一把钥匙。”

    周珩瞳仁微缩,但很快就平静下来:“钥匙呢?”

    陈叔吸了口气,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烟盒,按了两下,烟盒下面滑出一个夹层,露出里面的钥匙。

    周珩接过钥匙,看了看,问:“用来开什么的?”

    陈叔摇头:“我也不清楚,先生一个字都没提。”

    周珩皱起眉头,本想问“怎么可能”,可转念一想,这也的确是周楠申的作风。

    这么要紧的东西,他不会一口气都交给陈叔,万一陈叔反了呢?

    拿到钥匙,却不知道该开哪一道锁,就算是陈叔有二心,也触碰不到核心。

    周珩甚至想到,这把钥匙其实是很轻易就能获取的,比如陈叔造反,比如陈叔被梁峰的人控制住,那他的烟盒也会被发现,那夹层也不难找。

    这些周楠申大约都想到了,所以给陈叔的这把钥匙,反而是最次要的东西,锁在哪里才是关键,甚至于没有钥匙,撬开也可以。

    而钥匙,就是一个提示。

    周楠申交给陈叔看守的东西,是实物,而非网络数据。

    周珩将钥匙收起来,说:“我知道了,我先上去休息会儿。”

    陈叔似乎还有点不放心,张了张嘴,说:“无论如何,请小姐不要放弃。我相信以先生的谋划,这个局一定能破。”

    呵,但愿吧。

    周珩嘲讽的扯了扯唇角:“那也要先找到东西才行。”

    ……

    周珩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窗边的摇椅上坐下。

    她把玩着那把钥匙,举起来就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翻过来调过去的审视,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出几种可能性。

    是银行的保险箱么?

    这倒不难查,和周家关系不错的银行就三家,她只要打电话给经理问一问,就知道周楠申有没有开。

    可要是这么简单,梁峰也会查到。

    当然,还可能是某个保险柜。

    但周楠申书房里的保险柜,她一早就撬开了,钥匙也不匹配。

    再说保险柜还会有密码。

    那么,还会是什么?

    如果她是周楠申,会将东西藏在哪里呢?

    周珩攥着钥匙,闭上眼,就着摇椅的晃动。

    她知道,在周楠申设置的谜题里,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容易的一步。

    就像刚才她猜测的一样,如果陈叔对周家忠心耿耿,那么形势走到今天,她再唉声叹气的说几句话,陈叔十有八九就会交出钥匙。

    反过来,如果陈叔已经背叛,那么钥匙这一步,就可以跳过了。

    接下来应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而那第二步,大概率就是在柳婧身上。

    这一步显然要难得多,而她也刚好卡在这里。

    柳婧掌握着关键线索,可柳婧是不会交给陌生人的,只会交给真正的周珩。

    可现在最可笑的是,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周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让柳婧相信,就算她是,难不成她还能拿着证明身份的DNA报告给柳婧看,让柳婧认下这个女儿吗?

    她甚至怀疑,柳婧能否看懂。

    想到这里,周珩不由得冷哼出声。

    周楠申啊周楠申,你设置这一道道关卡,到底是防贼呢,还是防自己人呢?

    万一这些东西永远找不出来,那你辛苦打下的江山不就彻底完蛋了?

    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周珩心里一连闪过好几个疑问,真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周楠申的心思,更不要说想到他会将东西藏在哪里了。

    而就在这时,她的房门似乎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一下。

    周珩微微睁开一道缝,窥见门口有人影晃动。

    这种动静,肯定不是陈叔。

    那就只剩下蒋从芸了。

    周珩没动,又将眼睛闭上,本不打算理会,可站在门口的人却没有离开,隔了几秒,还将门推开更宽的缝隙。

    紧接着,还传来一道蒋从芸的轻咳声。

    周珩依然假寐着,知道接下来要应酬这个女人,着实有点烦躁。

    毕竟在她心里,蒋从芸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母亲”,十足的搅屎棍。

    可是当这样的心思落下,当蒋从芸走进屋里,将门关上,并说了句:“行了,我知道你没睡。”

    就在这一刻,周珩的心思又有了一番变化。

    用兵之道,最忌讳的就是轻敌。

    周珩想着,自己过去就经常犯这样的错误,太过轻视蒋从芸。

    是,蒋从芸的确不是干大事的料,可蒋从芸心里歹毒,小动作不断,还有能给人坏事的本事。

    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可别看老鼠屎小。

    还有,她过去几次三番的试探,条件置换,都没能从蒋从芸嘴里套出关键信息,蒋从芸吐露给她的那些,当时看还是有用的,可现在再一看,无非都是些边角料。

    这么一想,倒的确是她轻敌了。

    “跟你说话呢,聋了?”蒋从芸半晌没得到回复,见周珩仍躺着装死,干脆走上前,用手扒拉她一下。

    周珩没理,而且非常稳,就顺着刚才的思路想。

    她是了解蒋从芸的,反过来,蒋从芸也知道她,她们面对面交锋,彼此之间一定会防备,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无论如何都套不出来关键的。

    要么,就得逼得蒋从芸表态,要么,就得出其不意。

    可前者她试过了,不成功,或者说是她还摸不到蒋从芸最害怕的东西,所以打不到七寸上。

    至于后者么……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感,周珩心里忽然钻进来一个念头。

    上一次她来这里,好像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那可以说是她的幻觉,也可以说是阿珩一号在作祟。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过去也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否则周家人也不会给她灌药,医生也不会说她有精神分裂了。

    那么既然过去她犯过,如今也可以再犯啊。

    不管阿珩一号是真的周珩,还是自以为是周珩,都好,她都可以利用起来。

    思及此,周珩轻声笑了,“咯咯”两声,吓了蒋从芸一跳。

    蒋从芸叫道:“你笑什么,阴阳怪气的!”

    周珩缓慢地睁开眼,有些慵懒,有些冷漠,她没看蒋从芸,而是看着眼前那片天花板,脑中回顾着阿珩一号在监控视频里的种种表现,将那种讥诮的表情惟妙惟肖的演绎出来。

    隔了两秒,周珩从躺椅上起身,没理蒋从芸,而是在屋里缓慢的走了半圈,还边走边摸屋里的陈设。

    “终于又回来了,好怀念呀!”

    就连语气,她都学的一模一样。

    等话音落了,周珩就在蒋从芸震惊的注视下,稳稳当当地坐在床沿,还颠了两下,说:“哎呀,还是这张床舒服,公寓那张真的不行。”

    随即周珩双手撑着床沿,笑嘻嘻的歪着头,终于看向蒋从芸。

    “你……”蒋从芸僵在原地,唯有脸色变了又变。

    周珩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像是见了鬼一样,妈,来坐呀。”

    蒋从芸立刻往后退了半步,连嘴角都开始抖动了:“你……你又出来了?!”

    只这一句,周珩就知道,她押对了。

    周珩仍是在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语气阴阳怪气的咬着字,带着几分嘲弄:“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我的,我不能回来么?”

    蒋从芸脚下踉跄了一下,很快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

    周珩就翘着二郎腿,一脚上下颠着。

    直到蒋从芸终于缓过劲儿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回来做什么?”

    周珩笑眯了眼,在心里解读蒋从芸的潜台词,其实她想问的是——你是怎么回来的?这次是受什么刺激?

    周珩说:“回来继承周家啊,我爸死了,这个家现在是我说了算了。”

    “你……”蒋从芸深吸一口气,试图跟她讲道理,“现在形势复杂,危机四伏,你,以你的性格,你根本撑不下去!你得把她叫回来,等一切都安稳了再说。”

    周珩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打量着蒋从芸的反应,只见她除了忌惮和担忧之外,神色之中似乎还有一点极力压制的恐惧。

    这就奇怪了,蒋从芸恐惧什么呢,是恐惧阿珩一号会做疯狂的举动,还是恐惧她这个人?

    周珩垂下眼,装作一副思考的模样,只等蒋从芸透露更多的端倪。

    不会儿,蒋从芸果然着急了,说:“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刚才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过去是骗过你,可周家的安危我不会拿来跟你开玩笑。你就相信我一次,这个局面你搞不定的!”

    ——你恨我。

    ——我过去是骗过你。

    周珩抓住了这两个关键,顺着杆儿往下说:“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怕我跟你算账么。”

    蒋从芸闭了闭眼,接道:“你要算,也不能是现在。”

    然后她又睁开,说:“现在是有人要对付周家,你以为你跑得掉吗,你是周楠申的女儿,你会是死的最惨的那个,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说到最后,蒋从芸叫了出来,显然这个周珩的出现,直接刺激了她。

    周珩却呵呵笑了,轻描淡写的落下一句:“我知道,梁峰嘛,我今天还见到他了。”

    什么……

    此言一出,蒋从芸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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