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灯下黑 > 第203章 53

Chapter  53

    时间一天天的过。

    许景昕的别墅里宁静祥和。

    而别墅外,  却是暗流汹涌,疾风骤雨。

    因为许长寻的身体原因,长丰集团现由许景烨也几位副总代管业务,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集团领导层改选迫在眉睫。

    至于下一个谁坐上去,人人皆知,  这已经是内定的事了。

    周珩对于长丰集团内部的动向,几乎都是听姚心语说的。

    姚心语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许景烨近来如何风光,打从早上自大门口进来,  周围的人就开始点头哈腰,溜须拍马。

    这还没上任,  三把火就烧了起来,  海外部和公关部大整顿,就在许景昕以养伤为名请长假之后,  两个部门的领导一同换了他的自己人。

    林明娇如今就是个闲职,  本来就在家照顾许长寻,  而过去的心腹,  也一个个调到无关紧要的岗位上。

    姚心语还说,打从大老远就能闻到许景烨身上的戾气,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  多看他一眼都怕被诅咒,  真是惹不起。

    周珩听着这些念叨,只是笑着应几句。

    可她也是清楚的,姚心语才不会这么闲跟她纯聊天,  姚心语是有话想问。

    果不其然,  两人聊了三天的电话,  姚心语终于忍不住了:“看在我这段时间没给你使绊子的份上,你跟我老实交代吧,集团到底怎么回事?”

    许长寻病倒,此事不假,可是连许景昕和周珩都一起“消失”在集团内,这就明显不对了。

    集团里的人只知道许景昕大难不死,赋闲在家,却不知道周珩是为哪般。

    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许、周两家即将正式联姻,周珩正在筹备结婚,已经打算安心在家做董事长夫人了。

    听说小道消息的高管,还去许景烨面前道喜,许景烨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可这些风声传到姚心语耳朵里,她却是一百个不信。

    当然,姚心语也没听周珩亲口否认,但是就她观察和女人的直觉来判断,周珩选谁都不会选许景烨。

    春城那件事,任何女人都过不去那道坎儿。

    何况周珩过去还爱过那个男人,更是不可能原谅。

    听到姚心语的话,周珩笑了:“如今你倒是想给我使绊子呢,也得有你发挥的余地啊。我已经离开集团了,只是还差一点手续。”

    姚心语又道:“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不是不方便说?那你暗示我一下,或者干脆告诉我,下一步我跟我爸该怎么办?”

    过去姚心语倒追许景烨,姚付总一心帮衬许景烨,但说到底,姚家是跟着许长寻起来的,姚副总是甘愿做许长寻的狗。

    其实姚副总的忠心也是有一些的,这不,许长寻病倒后,姚副总还去看过他几次,相比其他人走茶凉的副总,已经强很多了。

    姚心语也不怕周珩知道:“我爸这阵子一直睡不好,要么就半夜惊醒,要么就失眠,他虽然说没事,但我知道他是在害怕许景烨。你是没看见许景烨那副嘴脸,真的瘆人,他对付庞副总的手段也早就传开了……”

    说起庞副总,最近似乎也是在避风头,许景烨势头正盛,庞副总就自动请缨,说愿意调去海外。

    当然,也是要带一家人远离这里。

    调去海外其实就和发配差不多了,但留在这里,只会成为许景烨的眼中钉。

    这批高管们都是人精,表面上装傻充愣,心里比谁都清楚,许景烨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狠手,何况对他们这些外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最危险的就是庞、姚两位副总。

    周珩半晌只说:“内情如何我不便说得太明,再说我也不知道姚副总的意思,也许他是想做三朝元老呢,那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啊。”

    “行了,咱们都直接点,还三朝元老,他现在就想保命!”姚心语说。

    又是几秒的安静,周珩这样建议道:“你说,如果姚副总递交辞职信,或是也一病不起,将实权交出去,集团少了他还会转么?”

    “废话,集团少了谁都……”姚心语话音一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周珩纠正道:“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了解许景烨,他是‘体恤’下属的,何况还是曾经帮过他的人。既然人都病倒了,他就算再着急用人,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不可能硬要姚副总强撑病体为集团做牛做马吧。”

    姚心语得了这几句话,只跟周珩说了句“谢谢”,就匆匆切断。

    周珩笑着又坐了片刻,回味着过去和姚心语的针锋相对,到如今的改朝换代,还真有一种时移世易的感觉。

    姚心语也是聪明的,既然都决定抽身了,也没再多问集团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反正只要摘干净了,后面的事横竖都与他们父女无关。

    ……

    再说别墅里。

    几天相处下来,周珩和许景昕不是一起在书房里看书,就是聊形势,聊策略。

    期间许景昕出过两趟门,也没避讳周珩。

    周珩虽没有多问他去做什么,见了谁,却也猜到那是他的上线。

    现在不需要防着康雨馨和许长寻的人了,那些和许景昕接触过的制毒大佬,也差不多被康雨馨咬出来了,如今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有的跑路,有的还在垂死挣扎。

    按理说,许景昕的卧底任务已经告捷,本该归位。

    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更靠近核心,也因为长丰集团已经引起上面的注意,似乎是有意趁此机会一并收拾了。

    若是这次错过机会,下次还不知道等到哪年。

    不过这也等于给许景昕出了一道难题。

    上面要一鼓作气吃个大的,对于卧底来说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此时若许长寻还在位,许景昕或许还能再前进一步,接触犯罪证据也更容易。

    可现在许景烨做大,许景昕暂避锋芒,过去接触的线几乎全断了,想要再拾起来就难了。

    除非,他返回集团,取信许景烨。

    可这样一来,指不定要耗上几年。

    这几天,许景昕也正在思考此事,他没有退路,也就只能将脑细胞花在出路上。

    周珩将许景昕面临的困境看在眼中,心知以他的能力和心智,必然能完成上面的命令,可形势不等人,许景烨更不是许长寻。

    许长寻是许景昕的父亲,为了制住这个儿子,就放任康雨馨用了种种恶毒手段,而许景烨根本不在意兄弟关系,一旦被他知道许景昕的身份,非得挫骨扬灰了不可。

    只是周珩还在等那些数据,在没有拿到之前,她也不敢做任何保证承诺,更加不知道那些数据有多少水分,动了多大手脚。

    她也只能先按耐着。

    要说周珩和许景昕难得放松的时刻,那便是晚上。

    许景昕这次的戒断反应已经基本平复,两人又睡得都晚,经常上床了还会靠在一会儿聊聊天。

    周珩没再回客房,每天都躺在许景昕的左手边,有时枕着他的胳膊说话,有时趴在枕头上说笑。

    一号再没出现,许景昕也没问,就按照自己的节奏给周珩讲枕边故事。

    周珩听他提起小时候,时常觉得意犹未尽,有时也会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当年许景昕留在许家,那么他们今天会是什么光景?

    至于许长寻交给周珩的那枚戒指,如今就戴在周珩手上。

    他们都知道,它代表了一份许诺,尽管他们从未承诺过未来如何,也极少谈论对下一步生活的安排。

    那些太过遥远的东西,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对于眼下的处境来说,都太遥不可及,也暗藏着诸多变数。

    眼下的平静已经是一种奢侈,两人倍感珍惜。

    当然,他们也在等待着,等待下一个突变的到来,将这份平静打破。

    ……

    又过了几天,江城出了一件大事。

    此事虽未惊动老百姓,却在圈内暗暗传开了。

    听说,是霍廷耀和霍骁父子一同被捕,逮捕名义暂不清楚,但免不了是和钱有关的。

    还有人说,这次霍氏怕是要地动山摇了,因为一直服务于霍氏的立坤律师事务所,里面其中一位金牌律师韩故,也被卷了进去。

    消息传到周珩这里,她这才明白为何上次见韩故,他会那样保证——“他绝对跑不掉。”

    韩故,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他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玉石俱焚。

    也不知道是因为霍廷耀有份害过柳婧和周珩,还是因为韩故这份毅力和心性,又或者是因为她和韩故的那点交情。

    她想着,起码在她身处困境之时,韩故也是帮过她的。

    于是思量再三,周珩给顾瑶拨了一通电话。

    顾瑶的丈夫徐烁,在江城律师界颇有名气,还有点“怪癖”,偏喜欢啃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在一团乱麻中摘线头,而且他接案子从不看钱,就看个人兴趣。

    周珩没有徐烁的联系方式,贸然去找指不定会被驳,所以就通过顾瑶问一声,看这个案子是否能戳中徐烁的点,他是否愿意蹚这一次浑水。

    谁知电话拨了没多久,顾瑶就回复了,说徐烁说了,能给韩故这个过去的竞争对手做辩护律师,他可以分文不收。

    很快,顾瑶就把徐烁的电话发给周珩。

    周珩在电话里,只问了两个问题。

    其一,韩故这次麻烦有多大,除了请律师之外,还有什么她能帮上忙的?

    其二,霍廷耀会判多久,还有没有机会走出监狱?

    当然,这两个问题徐烁都无法给出肯定答复,只能预判。

    徐烁的意思是,关于韩故,不会重判,因为根据现在的情况看,韩故有立功表现,还提供了很多关键性证据。

    至于霍廷耀,徐烁似有保留。

    周珩也听出来了,其实她心里也有了准备,知道霍廷耀此事上存在变数。

    若他还有用,若霍家没有因此受到重创,那么等热度散了,风声没那么紧了,兴许还可以将关系打通,指不定还会减刑。

    ……

    就在同一天晚上,周珩终于等来了那些数据。

    她快速翻看了一遍,给程崎发了一条短信:“我想见你。”

    而与此同时,许景烨也找上了许景昕,还请他到某会所见面。

    这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可许景昕不得不去。

    周珩更不可能跟。

    许景昕临出门前,还嘱咐了两句,说:“安心等我,不要找我,我会回来的。”

    周珩问:“猜到他找你的用意了?”

    许景昕笑道:“无非是请我回去,再摆明道理,说集团不能没有许家人坐镇,外人再得力也不如自己的亲兄弟。我回去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量,都对他有利。外人看,他是不计前嫌,给我一个机会。若是我将来有异动,站在他的位子上也好收拾我。”

    周珩垂下眼,给他整理着衣领,并未规劝,也知道劝不了。

    许景昕是一定会返回长丰集团的,他也需要这个契机。

    许景昕大约看出了她的迟疑,问:“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周珩想了想:“等你回来再聊吧,时间快到了,你不要分神,先专心对付他。”

    “好。”许景昕淡淡笑了,遂倾身低头,在她唇边印下一吻。

    周珩将他送到门口,直到司机将车子驶出别墅,她这才关门回屋。

    随即周珩回到楼上,拿起那部老爷机看了眼,还没有程崎的消息。

    她一个人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眼天色,琢磨着这样等程崎也不是办法,要不就先回一趟周家,再从那些东西中梳理出另外一条计划出来。

    可就在这时,老爷机响了。

    周珩立刻接起:“喂。”

    程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急切:“这么急。”

    周珩只问:“我去哪里找你?”

    程崎报上一个地址。

    周珩没有耽搁,将刚收到的账本数据其中一小部分抽出来,便开着许景昕的车先回周家。

    她将账本数据打印,连同一部分和霍家有关的东西,分别装进两个资料袋,密封。

    等一切准备妥当,这才依照程崎的意思,将车开到一个公园附近,躲避摄像头盲区。

    又等了两三分钟,有一辆私家车停靠在跟前。

    周珩上了车,没有和司机说一句话,只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差不多十分钟以后,车子开到一个巷子口,却不是上次的地方。

    周珩走进巷子,拐了两次弯,在一排房子前站定。

    这里的环境比上次好了很多,像是居民区,而且独门独院。

    周珩站了一分钟,其中一个院子的门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程崎。

    那人示意周珩,周珩便拾阶而上,进门后就见程崎从里面的屋子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好惹。

    周珩扫过几人,几人也在打量她。

    直到程崎说了:“你们先回,改天再说。”

    几人鱼贯而出。

    整个屋子静下来,周珩环顾了一圈,在中式椅子上坐下来。

    程崎给她倒了水,说道:“我时间不多,只能给你半小时。”

    足够了。

    周珩将包放在一边,喝了口水,单刀直入:“梁峰那儿怎么样了?”

    “他现在麻烦不少。”程崎笑了,虽然眼中带着一点倦色,但心情却不错,“你上次给我的东西都用得上,我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玩儿。”

    说到这,他直起身,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彻底架空他,取而代之,他会变成丧家之犬。”

    “可我等不了一年。”周珩说。

    程崎挑了下眉梢,以为她还是之前那番顾虑:“你放心,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没精力对付你了,你大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

    周珩重复道:“我说了,我等不了一年。”

    这下,程崎的笑意渐渐落了。

    他看到周珩的坚决,也看到了她的不耐,和隐藏在表情之下的焦躁。

    程崎正色问:“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周珩却抿了抿嘴唇,并未道出原由。

    柳婧的过去,她儿时的遭遇,除非必要,她不想宣之于口。

    她只问:“如果我想要尽快做个了断,你有没有办法?”

    程崎反问:“你要多快,你所谓的了断又到什么程度?”

    周珩说:“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但我要在一个月内完成。”

    程崎有些诧异,隔了几秒才说:“说实话,我办不到。他的势力不是一年两年奠定起来的,要消解也不是一个月的事。这你应该知道。”

    “也是,难为你了。”周珩如此说道。

    程崎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你今天见我,就为这事?电话里也可以说。”

    “当然不是。”周珩笑笑,遂话锋一转,“对了,梁峰那个靠山呢?他背景硬,你这一年能啃下来么?而且梁峰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狗,就算要清理,也不该由你越俎代庖。你这么做,他只会认为你连养父、师父都下得去手,必然不敢用你。”

    程崎冷笑:“他想我还未必肯。我说要取而代之,可不包括当他的狗,这一年时间自然也包括料理他。梁峰手里有的是帮他洗钱的证据,他是摘不干净的。但我还没有全部拿到,只掌握了一部分,还不足以致命。”

    到此,周珩沉默了。

    她还记得许景昕说过,程崎背后还有一条经侦甩出来的线,程崎就是那个饵。

    只不过这个饵有自己的想法,他并不似韩故那般做好了被鱼吞到腹中的准备,在引鱼上钩之际,他还要挣出一条出路。

    程崎和韩故,到底是不一样的。

    周珩这样一安静,程崎反倒摸不透了,他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周珩的异常,虽然很细微,她也掩饰得极好。

    半晌,程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说,刚才你问的那些问题,和这件事有关?”

    程崎一如既往的敏锐。

    周珩抬了抬眼,也不打算兜圈子:“程崎,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不了你一年。但我也知道上次给你的东西,你需要消化、部署、运用,要求一个月的确不现实。所以我今天就来,就是给你送另一张牌。”

    周珩从包里拿出两个密封的纸袋子,摆在桌上。

    程崎也没急着接,只是皱了下眉头,瞬间做出判断。

    这份东西必然更紧要,更致命。

    程崎和周珩对视片刻,将心中升起的疑虑压了下去,问:“是什么?”

    周珩语气很轻,却也很坚定,每一个字都落地清晰,如同见血封喉的薄刃:“你还欠了一号一件事,记得么——你之前答应她将许景烨救出来。后来他虽然回来了,但不是你救的,是梁峰放他回来的。也就是说,你仍然欠了她一件事。现在,这件事由我来提,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最后的要求。我不要一年以后,我要你现在就帮我。”

    好一会儿,程崎才开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周珩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已经答应了,便将第一个袋子交出去:“这份东西,请你交到梁峰的靠山手里。最好再加上一份你刚才提到的,从梁峰那里得到的与他有关的洗钱证据。”

    程崎接过来,掂量着袋子的分量,没有拆开,只是垂眸思忖片刻,问:“这里面的东西也跟他有关?”

    周珩点头。

    程崎又问:“你是让我借刀杀人?”

    周珩如此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不能动这个手。否则等那狗主人收拾了狗,就会掉过头来收拾你。但如果你只是递一把杀狗刀,那就另当别论了。何况这里面装的不仅是刀,还给足了杀狗的理由。你什么都不用说,他看到这份东西,再加上你手里的那些,两者合在一起,他自然会怀疑是梁峰想要卖主求荣,否则单凭你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多实据?这时候你再暗示他,梁峰已经准备将他的犯罪证据交给政敌,以换取一时的苟且偷安。

    说起来,当年梁峰就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才自甘认主,给这个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黑白手套。

    那么同样的事,今天也会发生。

    这位靠山就算只有三分信,也绝不会冒险留下梁峰。

    至于袋子里账本数据的来源,倒也不是问题。

    此人虽然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还分别找了梁峰和周家来运作,可他不会过问怎么洗,过程如何,中间都经过了哪些账户。

    所以只要程崎将证据拿出来,他也会认定,这是梁峰出卖他的“铁证”。

    程崎安静地听完这番话,将东西放在前面,又定了几秒,这才看向周珩。

    一时间,他竟无话可说。

    他也终于知道周珩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程崎问:“我的确欠了一号一件事,但为什么不是她来。她人呢?”

    “她走了。”周珩轻声道。

    程崎明显怔了怔,眼里瞬间划过诸多复杂情绪,但很快,它们又消散了,只余下一点落寞、怅然。

    片刻后,等程崎收拾好心绪,又自嘲的一笑:“这么说,你已经想起一切了?”

    周珩:“嗯。”

    “可有一事我不明白。”程崎用手点了点那个袋子,“你最初担心的,也无非是梁峰针对你,你要自保。现在他已经有心无力了,我也算履行了我当初的承诺——不让他动你。为什么你还是坚持要对他下手?你若什么都不做,将来事发谁也算不到你头上,可你若做了,即便我帮你隐瞒,难道有心之人就不会查到端倪么?你这双手到底是沾了血的。”

    只要做了,就有被人知道的一天。

    周珩垂下眼,心里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她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有些事,明知道后果也要做,那必然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其实我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命,但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希望脏了你的手。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善的办法了。你要接管他的生意,是不可能留在国内的,等办完这些事,你就要走。这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退路,我也可以放心。”

    程崎拧起眉,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程崎。”周珩笑了,“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和梁峰有化不开的仇,而那些原委就在我的记忆里。我既然看到了,就不可能视而不见。我若不报这个仇,我以后连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说的程崎心里一阵憋闷。

    他张了张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周珩始终没有道明原因,那必然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他深知梁峰的手段,其实心里也能猜到一二,只是不愿多想,不愿深思。

    片刻过去,程崎终于将纸袋子收起来,说:“好,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办成。”

    周珩再次笑道:“我信你。”

    随即两人又一同看向周珩面前的另一个纸袋子。

    周珩将它递过去,说:“哦,这份东西是和霍廷耀有关的,内容相当精彩。你就说这些东西,是韩故发现后交给你的,或者说是霍廷耀交给梁峰的,也不知道两个老东西私下里交易了什么,霍廷耀竟然愿意拿出护身符。”

    “你……”程崎思路转了起来,很快说:“怎么,你这手借刀杀人,还想一次杀掉两个?”

    “霍家出事是多好的机会啊,难道我还要等下回么?”周珩问。

    程崎又问:“你刚说的仇,也和霍廷耀也有关?”

    周珩只说:“霍家这些年起来得这么快,或多或少也有那位靠山的作用,他们当年也是狼狈为奸过的,还是梁峰牵的线。后来这些年,表面上看大家并无干系,实际上私下里却是互通有无。既然梁峰和霍廷耀是一路货色,那么他们在危难之际,想要一同反咬,也是合情合理的。”

    梁峰加上霍廷耀,这样一来,即便对方还有几分怀疑,也是不得不信了。

    毕竟以程崎的能力和运作时间,他能拿到梁峰那份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接触得到霍廷耀的核心?

    要么就是有能接触到的人交给他,要么就是梁峰和霍廷耀沆瀣一气,要一起投靠新主。

    而这些东西就是投靠的诚意。

    程崎笑了下,将东西收下后说:“好,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周珩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到了,我该走了。”

    只是她才起身,就听程崎问:“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就不怕所托非人,不怕我辜负你……的信任?”

    那最后几个字,他似是一顿。

    周珩站在那儿想了想,看向他:“如果我说我没想过,你信么?”

    程崎没接话,但神色却隐隐晃了下。

    周珩看向窗户,半晌过去,这样说道:“再说,如果事情最终出了岔子,那也是天意,不在人。”

    ……

    周珩回到别墅时,凌晨刚过。

    许景昕已经回来了。

    周珩刚进门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酒气,许景昕就坐在客厅里,仰在沙发上,一手盖着眼睛,另一手垂在身侧。

    听到声响,那藏在手背下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透过光看向她。

    周珩就在沙发边坐下,用手贴向他的颈侧,问:“喝了多少,醒酒药吃了么?”

    “吃了。喝得不多。”许景昕将手拿下来,露出眼底的笑意。

    周珩又问:“都谈什么了?”

    许景昕:“和开始预计的一样,请我回集团帮他。除我之外,他今天还叫了几个高管来,都是他的心腹。”

    许景昕简单念叨着酒局上的来往,周珩就默默听着,并将他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让他透气。

    直到许景昕话落,握住她的手。

    她手上温度偏凉,他就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和脖子上降温。

    周珩漾出笑,说:“要不要去洗澡?”

    许景昕懒懒地回:‘’可我不想动,好累,今天能不能不洗了?

    周珩说:“那就擦擦吧,我帮你,不用你动手。”

    许景昕也笑了,身体朝里面挪了些,拉着她躺下。

    周珩贴在他旁边,就这样平静地待了片刻,才将沉默打破:“景昕。”

    许景昕:“嗯?”

    “你不问我去了哪儿么?”周珩说。

    许景昕叹了一声:“那你想说么?”

    周珩说:“我去见了程崎。”

    许景昕又“嗯”了声,却没追问细节。

    周珩继续道:“我将周楠申留下的一些东西交给他,有关梁峰的,也有关系到霍廷耀的。”

    许景昕原本半眯着眼睛,听到这话,睁开了。

    又安静了两秒,他侧过身,看向周珩。

    周珩笑着抬手,描绘着他的轮廓,最终落在眉眼上,又道:“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怕你阻止我。我不希望让你为难、忧虑,也不想和你发生争执。这件事,我必须做。”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眼中足以倒映出对方的影子。

    周珩看着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有些担心看到失望、质疑,或是不谅解。

    可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宣判。

    就听许景昕问:“原因我能知道么?”

    周珩缓慢地咽了下,声音有些发紧,但最终还是隐晦的道出原因:“我生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他们都有份参与。我的病,也是因他们而起。”

    这番描述听上去简单,可许景昕只半垂着眸子品了品,就好似推断出什么,再看她时,眉头已经化不开了,眼底的色泽更是深沉。

    他抿着唇角,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再开口时气息浮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事也是无法口头安慰的……不过,我会永远陪着你。”

    即便那些伤害并不会因为陪伴而消弭。

    周珩笑了笑,眼角有些热:“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心狠手辣,先斩后奏呢。”

    “伤痛是你经历的,无论你怎么做,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也无权指责。”许景昕说:“既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又凭什么置喙呢?”

    周珩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将脸贴到他身前,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还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

    许景昕问:“是什么?”

    周珩声音极轻:“就是上面要追回的那三十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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